坑过留痕,随心所欲,是个逗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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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羊花】别城(4)

(3)


4

春日里落雨都成了习惯,一日不见,就觉得哪哪都不适应,见了,又浑身要长霉。

村民们忙着春耕,没空找些小玩意让我料理,我收拾完手头攒的活,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闲人。陈叔挑着筐从外头火急火燎过,斗笠挂扁担上不戴,半袖犊鼻裤,被雨水打湿了上半身,看着格外清凉。我揣着袖子喊了声叔,劝他:“好歹把斗笠戴上,着凉了怎么办?”

“嗨,干活热得慌,哪在乎这个——大夫是个细致人。”陈叔这样说着,到底还是把斗笠戴上了,又望望天,“看样子还能下半日,真是场好雨。”

“春雨贵如油。”我应和道,也学他去看这连绵阴郁的天色,无奈看来看去,也看不出同前几日有什么差别,忍不住道,“再多下几日就好了。”

屋里的七零八碎被挪到一边,长绳从立柜一角拉到墙角暗钉,拉出根晾衣绳来。我进屋时屋里未点灯,尚有些暗,江别城那身衣裳挂在绳上,受了门外风一吹,飘飘荡荡飞舞起来,颇是吓人——若被林筠看了,得躲我后头去。

春天的衣裳不论晾上多久,不经炭火烘一烘,都得带点沁骨的湿寒。我心里头存着点莫名的心思,仗着屋里头易燃品遍地,也没将炉子翻出来,就趁了这好天气窝在屋里闷头大睡,睡得昏昏沉沉,不知今夕何夕。

至于那明日之约,我们俩心照不宣似的,谁也没履行。


睡多了就要做梦,梦里什么人都有,最多的却是江别城。

却也不是什么美梦,大多是他切他的磋,打他的擂,我在下头看,好像这样便心满意足、再无所求了一样。若是日间的梦,就更曲折离奇些。江别城一身血衣站在我面前,心平气和地伸出手,说来白夙,我们去绝境走一遭,你不是想看机甲龙么——打擂?不打啦。我就受了蛊惑似的,一步一步迈过去握他的手,眨了眨眼,看见一把匕首插在他胸口。

我看着那身白衣在绳子上晃晃荡荡,飘起来又落下去,到底也没鼓起勇气从被窝里爬出来关窗,翻了个身阖上眼,佯装无事发生过。

心里头没忍住,又给江别城记了一笔。



农家人到底是靠天吃饭的,第二日,雨果真停了。

我把衣裳收下来,请隔壁裁缝铺的小姑娘补了裂口,叠起来又是齐齐整整一件好道袍。小姑娘缝着,眼里头都是爱不释手,同我道:“这可真好看。”

那可不?能让我一见钟情的衣服,还能不好看么?我心里头嘚瑟,脸上绷住了,又听她说:“不过这款式好早,我也只在我娘的画本上看过了——得有二十多年了吧?”

我嘴上“嗯嗯”应着,眼里又映出当日那片血色来。江别城走后我对着那盆血水看了许久,也搞不清杏林门下那群师兄弟是如何断定“此为人血”“此为鸡血”的,只得作罢。

心里头有了疑虑,见人时便忍不住去在意,再掺杂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……我将衣服收拾进包袱里,坐在地上发愁。

我忽然不是很想见江别城了。

正巧天气好了,林筠得了闲来寻我,一来便被我捉了壮丁,吩咐他给“成都后场那位江道长”送过去。林筠看看包袱,又看看我,忽的问:“白夙,你喜欢他么?”

我噎了一下:“小屁孩瞎扯什么,干活去。”

小孩儿撇了撇嘴,拎起包袱一溜烟跑了。


外头落过雨,田间径上湿漉漉一片,林筠仗着护体真气一路踩水玩过去。我站在窗边看他把水花越溅越高,又停了停,把包袱顶脑袋上,到底没把水溅那衣服上头,不禁泄了气,想小孩儿着实讨厌。

既不同你讲脸面,也不在乎什么情分的,睁着懵懵懂懂一双眼,直来直去,底气十足地问你,白夙,你是不是喜欢他?

梗得人连推脱借口都想不出。

我喜欢江别城——我凭什么不能喜欢他?喜欢江别城的人海了去,我蹲成都后场看的时候,总有各门各派的姑娘铁了心邀他切磋,爱美之心人皆有之,我为何要脱这个俗?林筠小孩儿再长个几年,抽条拔高不走样,我照样摒弃前嫌喜欢他。

谁会同美人过不去呢?

可江别城总是有那么些不一样的。我说不出来,却固执地这样认为。也许是他若即若离的态度作祟,也许干脆是他衣裳好看,更也许是他于我而言实在神秘太过,又普通太过了些,总叫人情不自禁好奇亲近。在谷中时,师父总教导我学无止境刨根问底,如今遇着个人,我竟也拿出做学问的态度,去这样揣摩他。

若说读懂普通人的难度是三颗星,林筠是一颗星,江别城就是五颗,这样想的话,好像一贯叫人捉摸不透的行为处事也有迹可循起来。我又往窗外头看了看,林筠早走远了。

再看看桌上,妆奁被丢在一边好几日,我懒筋发作,根本没想起收。

走远就走远,不过是偷偷见一面,还难得住我么?



我到的时候,刚巧看到林筠将包袱交给江别城——他仿佛已将此事忘了,愣怔许久才反应过来,皱眉道了声谢。

这会儿我反而不膈应了,仗着自己如今样貌年少,气势汹汹往中场亭檐上一坐,肆无忌惮地盯着人看起来。

他也没注意我,正同一旁一名高冠灰袍的道人说话——那人我也见过几次了,应是与他一同打擂的队友。他二人均背着剑,不同于寻常时中场歇息也要握着剑柄随时应战的模样,怕是今日已战毕,将要离去了。

但此刻也不过申时过半,他惯常不入夜不挪窝的,怎么去得如此早?

江别城忽的抬起头,左右环视一二,似乎是在寻人。我心头一紧,若无其事挪开目光,装作初识江湖事的小孩儿,四处乱看。

谁料江别城就这样定定看向我,竟拎了那个同他不甚相配的布包袱,向我大步走过来。

“这位小兄弟。”他温声道,“请问,你认不认识白夙白大夫?”

“不认识。”我定了定神,有意堵他,撑着下巴随意道,“白夙是谁,还能被叫大夫的?”

江别城一怔,反倒他身旁那人笑出了声:“不是不认识么,怎么说得有一是一有二是二的?”

“什么白大夫,我不认识的。”我咬定了死不松口,却听江别城道:“他就住在这近处村里,你若问一声白大夫,村人便会带你去——小兄弟,你帮我个忙可好?”

言毕,竟是自怀里掏出几枚铜板来,放在我手里。

他道:“麻烦你转达我的话,就说我这些日子事略多,将之前之约忘了,同他说声抱歉,也叫他今后别……算了,就说,衣服的钱之后会同诊金一并给他。” 

“你去哪儿?”我不自觉拧起眉来,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过僭越,又道,“若他要这样问我,那我怎么说?”

一旁那位道长说:“就是个大夫,哪会问那么多。”又推了他一把,道:“会前……这事,你还要同他说么?别暴露给别人了。”

江别城被他说得一笑:“你说的,不过是个大夫。他又不打擂,就算说了,同谁泄密去?”

他不常笑,笑时唇角弧度小,眼角笑意也淡,像总到不了心里头去,看起来疏离又淡漠。

我坐在一旁怔怔地看,看他笑完了,又一本正经同我说:“他若问你,你就说,我去长安了。”


05 May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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