坑过留痕,随心所欲,是个逗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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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羊花】别城(3)

(2)


3

说出来让人不大相信,我是个医武双修,早年主修花间游,现在则是离经易道。

只能看点头痛脑热、跌打损伤的离经易道。

我在成都有家小铺子,平日里做些琐碎物件、修些家用杂物谋生。附近村民见我衣饰,便先入为主认定我是万花谷来的大夫,三天两头上门求医,最后我也不得不学着裴师兄,在门外立了块“三不救”的牌子。

大病不救,将死之人不救,不知根底之人不救。

不是我有意贪那几枚铜板诊金,实在是我平日里受他们相助良多不便拒绝,又没法同每个人都讲清,说我们万花谷其实出名的不止医术,还有这样那样这种那种——就算讲了,回去也都给忘了个干净。倒不如立了招牌,说我只医小症,大病另请高明。这样虽然不合谷中规矩,但我好歹提前向白术师叔报备过,哪日被人发觉了,还能寻个垫背。


这些日子我在外头同林筠跑多了,回来时,村民们已攒了半屋子零碎让我收拾。

我一边挽着袖子给门轴上油,一边愤愤不平想,当年我在谷中,好歹也是给水月宫的机械龙上油的,怎么现在就没个有点趣味的……这样刚想了一半,就听外头起了骚动,陈叔的大嗓门咋咋呼呼响了起来:“白大夫!白大夫——出人命了哎——”

婉转悠长,一咏三叹,人还没去就预先哭起了丧。

陈叔是个热心肠的好人,除了能把地里长虫说成颗粒无收,把一道小口子讲到壮士断腕,没什么大毛病。我优哉游哉上完油洗好手,抽了块不干不净的白布边擦边往外头走,抬眼便被吓了一跳。

被陈叔架着那人半身都是血,仍在往下滴,淅淅沥沥染得地上一片深污,他应是着了一身白袍,现在却只能从半边尚完好的袖角辨出颜色。除却大片血渍,周身各处都是砂石摩擦落下的裂口,怕是从哪处山崖上滚了下来。

陈叔见我来了,当即凄切道:“白大夫!您快给看看,这要出人命的!”

我也慌了:“不……这伤我……”

我哪治得了?

“这都什么时候了,您还在乎您的规矩!”若不是架了个人,陈叔怕是要气得跳脚。我手足无措,也想不出这时候还能怎么同人解释,就见一身血污气息奄奄那人挣了挣,竟从陈叔身上收回手,站了起来。

我俩都愣了。

“不是……我,这,”陈叔呆愣愣看了看自个被染成乌色的半拉袖子,一把拽住我胳膊,“白大夫,我没蒙您啊,我,他,他刚刚啥样您也看着了……”

我任由他玩命摇晃,怔怔看方才还似将去黄泉那人好端端站着,有些狼狈地用袖子抹脸,却不免越弄越脏。

那张被血污抹得看不清模样的脸越看越有几分熟悉,连染成褐色碎发下的一簇白也似曾相识,我迟疑着,唤了一声:“江道长……?”

血糊了他一脸,方才连眼睛都睁不开,经了这一番动作才将血壳子去了。江别城揉着眼睛看清了我,又看看目瞪口呆的陈叔,仿佛有些没搞懂情况,应道:“白夙?”



“那不是我的血。”

江道长被陈叔一路背回来吓了不少人,这会儿只能在我这拾掇干净了,又换好衣服,好歹收拾个人样出来。

他老老实实解释:“近日城郊猛兽多了起来,我接了个榜——这些都是兽血。”

他确实带了个装有兽耳、印衙门印记的包袱。

我“唔”了一声,将纱布剪了一截给他绑上,又问:“擦伤呢?”

他顿了顿,坦白道:“气力不济,一脚踏空自坡上摔了。不过晕了会儿,无甚大碍。”

我替他把了脉,又确定周身筋骨无甚大碍,见他行动自如,便只为他包扎了几处较重的擦伤,此外若再有什么伤势,也不是我能掺和的了。

江别城看着我收拾器具,忽然道:“我不知道你还会医术。”

他凝神思索着什么——他思考时下意识皱紧眉头,总显得不近人情又冷漠,可如今天色晚了,屋里点了灯,那霜雪般的侧颜也被染上几分暖色。他抬起头望过来,眼中映了点点灯火,嗓音竟是有几分温柔的:“门中人邀我参加此次名剑大会,队中如今缺一个治疗,不若你……”

我心头一跳。

暗喜后便是颓然。我这点医术,在这儿治些小病心里都没个底,哪能去耽误江别城?

“江道长,实话同您说,我没打过擂,”想起这几日总在成都后场守着他看,我不由有几分脸热,“医术上也是个野路子,就能干点儿包扎上药的活。”

他未发一言,静静看着我,像是在问:“所以?”

我讷讷道:“名剑大会这事,我去了不过是耽搁您。”

也许是见我面上神情太过沮丧,他迟疑了会,竟开口安慰道:“人各有所长,你不必自责。”

“也是。”我笑了笑,“虽然打擂去不得,道长今后要有什么小伤小病的,可以来寻我。”

说完又觉得突兀,像是在咒人似的。我刚想解释,便见他认真应了:“好。”

他又想起了什么,道:“你叫我江别城便是,不必喊道长了。”

江别城眉眼间有赧然之色,我见了有趣,便笑道:“那你也千万别同陈叔一样喊我大夫,当不得的。”

“你是我的大夫,”他皱了皱眉,理直气壮问我,“有什么当不得的?” 


外间全黑了,我屋里地方小,不便留宿,同他客客气气道别后,江别城方走几步,又转过头来,小声说:“这衣服……我明日洗干净还你。”

当时为确定他并无大碍,他那一身血衣被我不客气扒了,现今还泡在盆里。江别城现在穿的是我一身旧衣,他长发未束,草草梳理几下,披散在墨色衣袍上,像一团凌乱的雪。

“这几日天阴,衣服难干,不必着急,你的也……”我方说了几句,见他目光炯炯,蓦地面上发热,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,末了只得咳了咳,轻声说:“那,明日见。”

他笑了笑:“明日见。”

他提灯远去,墨色袍角随风飞扬,很快便融进沉沉夜色里,只望得见那一团灯火了。我站在门口,直望着那点火光也隐没不见了,忽的想起来——

若那时他身上都是兽血……怎么经了这一路,还在流呢?


02 May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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