坑过留痕,随心所欲,是个逗比。
您的随手一点会变成码字的动力(ㅅ' ˘ ')♡
 
 

【张陶】溯洄从之(1)(2)

道阻且长。

 

 

1

 

秋雨念伶俜。

客栈是四四方方二层一院的小客栈,建在丹阳城外,太湖之畔。重阳过上一旬,归职赶路之人走得干净,留得这寥寥落落一方天地。

元容倚着门柱,百无聊赖揪起发尾,少顷,飞凤眼儿一抬,又望向檐外如丝雨帘,想这样的天气,总能寻些生意做。

但不说生意,往来行人也较往日里少上许多,便连湖上艄公也收了桨,任船儿在渡口微微荡着。这样的日子,酷暑方消,细雨微凉,叫人想待在屋里,蜷起身子温一壶好酒,或是拉起帘子,好好睡一觉。

元容漫不经心地扫了眼那偷懒的艄公,将发尾一尖枯黄掐了去,拍拍手,要叫伙计去院里树下挖酒喝。

伙计也不过十五六岁少年,猴儿一般机灵,见她神色郁郁,拎着小铲便溜了个没影,远远的又喊了声:“娘子佳量!”

元容啐了声多事,又抬眼往外看去。此刻偏近酉时,湖面生了雾,小船有一声没一声磕着口岸竹筏,挤得竹筏吱呀吱呀地响。天色依旧泛着阴,远处云消散些许,投下几线微光,眼见着这雨势渐收,明日能是个好天气。

她蓦地瞪大眼,又揉了揉眼睛。

太湖之上似有一点碧蓝微光,于淡淡雾色中先是不甚分明,倏忽间轻巧一荡,光芒忽涨雪亮如星,便往湖畔落来。

 

“仙长请。”

青年微微一笑,接过她递来茶盏,道了声“多谢”。

来者是名修道人。

丹阳是座大城,又近东海,时常也有腾云驾雾、呼云唤雨的修者往来,或是寻些美玉良才,或是来与官员贵胄交游,元容于此住了十余年,已是见怪不怪了。

然而虽她阅人甚众,初见来人时,也不由一怔。那人二十余岁青年面貌,身量甚高,玉冠玄袍,身侧有湛蓝水光盈盈波动,给人清正平和之感,又丰神俊朗,俊逸不凡,风采神仪为她平生仅见。

他方在雨中走过,外间下了一日的雨,小径之上满是泥泞,可他步入客栈时,衣袍却是滴水未沾,步履之间不染埃尘。

青年言他俗家姓张,是出门游历,初来此地。一盏清茶饮毕,他仔仔细细向元容问询了周遭州县,又问她附近道门境况,之后才要了一间房,闭门休息。

 

张衍趺坐榻上,阖目凝神,他吐息细微绵长,待得周身气息缓和安定后,方才放出一缕灵机游走全身。

他周身光华原是通透水光,随气机流转却化作赤色火焰,不多时五色光华如波荡漾,将一室昏黄照耀得如同白昼。若有修者观得此景必会大吃一惊,寻常道人多专修一系法门,二法同修者已是不多,然而如他一般掌握五行之人,实属少之又少。

“玄光二重……耀夜如昼。”

张衍睁开眼,望着手中光华轮转,微微叹了口气。

这样的修为,在凡人居多的寻常城镇尚可自保,若是出入仙城,无甚保命手段的话,实在有些局促了。

何况他现在除却这一身功行与随身剑丸,再无何物可仰仗。若山河童子张驹在此,地理方位城池道门之事,本不需他寻人问询的。

这般命运无从掌握、似将有杀伐袭身的日子,已是距他十分遥远了,一时间再入此境,竟也让他生出怀念之感。张衍犹记得自己来到此界之前,应是于山海玄元小界坐关,以求斩却过去之身,入得凡蜕二重境上。而此时他却身处九洲,由灵机充裕程度与所见景观看,非是他所历经之九洲,至少还要早上数百年岁。

张衍知晓此事玄妙,应是与他过往因果有关,然而他于此界周旋已有半月,未遇见同他有关联之人,他思索许久,决定先寻得一地提升功行,再做考量。

一念至此,他持定心神,入定而去。

 

 

自那位张道人入得房内,已是一旬有余。

其间小伙计曾想问他可否需些酒水食物,里间未有应答。伙计本便年纪不大,对这如同神仙的青年抱了十万分好奇,还想偷偷攀了院中大树窥伺房内,被元容发现好一通训斥。

晌午客多,店里头亦忙,直至未时元容才稍稍得了闲,撩了衣裙坐在门前石阶之上,权作歇息。不远处,几名孩童拢在一块儿,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,还不时大笑几声,元容扫了一眼,见都是近处民户的孩子,便未去理会。

可那吵得有些过分了,元容蹙眉细看,却望见有个瘦小孩子被几人簇拥着,挨得极紧。那孩子低着头,身上穿着有些宽大、打了补丁的旧衣,袖管下小臂细瘦得有些过分,还沾着不少泥土的痕迹。

这不是上月,来隔壁饭馆做工那个乞儿……

客栈的木梯年岁有些久了,踩起来吱呀吱呀地响,客房都在二楼,这般声响于元容来说也算个提醒,是以张衍无声无息立于她身后,唤了声“元掌柜”时,她着实被吓了一跳。

张衍见她身形一抖,又道:“失礼了。”

“没什么没什么。”元容摆摆手,拧着眉自阶上站起来。她面色不愉,兀自捋了袖子,冲那头一群孩子喊道:“吵什么呢?这还让不让做生意了?!”

孩子们听了她喊,倒也不甚害怕,未去理会。只有个稍长些的少年转过身来,冲她做了个鬼脸:“元娘子,你那小破店哪有生意,还没他拿得多呢!”

元容冷笑一声:“赵小四,我家生意若被你给吹坏了,看姑奶奶不撕了你的嘴!”

那被欺负的乞儿也机灵,看二人斗嘴有隙可循,借着自己身躯瘦小,自赵四胳膊下一呲溜钻了出去,冲着元容便跑。一群孩子乌泱泱地要追,其中一个还拎着根自湖畔掰来的树枝,见他越跑越快,下意识便一枝劈了过去。那乞儿像是背后长了眼,机敏极了,一个拧身躲开,竟又趁那树枝劲泄到最末,侧身使了个巧劲儿自人手里抽了出来。

而此时,他却不跑了。

元容心里头诧异,不由上前一步要喊人过来。却听那张道人“嗯?”了一声,她下意识去看,便见他凝神一望,面上似有一丝讶色,遂迈步自她身侧匆匆行过。

 

 

 

2

 

玄门修者,开脉前重呼吸吐纳之术,修《一气清经》,以求打牢根基,一步出玄音、落金锁,开脉破关得入仙门。

而这段时间内,也有求内外并行,以武淬体强身的法门,《混元剑经》便是其一。这在修者之间并非什么秘密,张衍虽不曾修行过,对于其中剑招却并不陌生。

他见那瘦小孩童方才步履稳健,呼吸行走间气息平和,应是自有修行,这本看不出什么。但抽出树枝后,那孩童似是习惯性转腕一抖,实实在在像极了《混元剑经》起手式。

 

张衍并不理会其他人,只凝神去看那孩子。

他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,身上有不少泥土痕迹,面上也满是煤灰印子,他额前拨出一缕乱发,头发极长,将将盖住左眼。而露出的右眼黑白分明,眼神清澈,匆匆瞥了一眼张衍,又垂下去。

这孩子应修行未久,身体仍显瘦弱。张衍仔细打量,竟发觉他资质极佳,不说入得道门,竟是连大派嫡传之位也可当得,不由心中一动,拍了拍他肩膀,俯身问道:“你师承何人?”

一旁赵四见了张衍一身道袍,眼珠咕噜噜一转,嬉笑道:“这位仙长,您先别忙着给人出头——这小乞丐,你可收不了他做徒弟。”

张衍淡淡道:“贫道何时说要收他做徒弟?”

“你骗谁啊。”赵四一声嗤笑,“他来这一月,可招了两回你们这种修道人。说是‘资质心性上佳,十足的修道苗子’,可惜可惜。”他拍掌笑道,似是学了先前那几位道人,装模作样捋了颌下胡须,道:“‘可惜道体不全,是个瞎子,注定难登大道!’可惜喽!”

掌下身躯一颤,张衍安抚似地捏了捏,道:“倒也不算可惜。”

赵四面露疑惑之色,便听张衍淡淡道:“仙门之法,活死人易白骨皆不在话下,他不过瞎一目,取活人之眼换上便是。你们若当真觉得可惜,可来助贫道一臂之力。”

 

一群孩童作鸟兽散。

张衍回身时,乞儿露出个稍纵即逝的笑,很快垂下头去,过长的碎发遮过眼睑。

他轻声说道:“仙长是个善人。”

倒未曾有人这样说过。张衍不由失笑,多看了他一眼。乞儿似察觉到,低咳了声:“仙长分明未想取他们双眼,又不愿同幼童起争端,才行恐吓之举。”

言至此处,他笑了笑,微微仰起头望向张衍,露出过分清瘦的下巴:“仙长龙凤之人,不曾鄙弃我这等下民,又不因孩童年岁尚小,任意打发来去,是我所见最为仁善者。”

他右眼直勾勾注视过来,浑然不惧,又显平静,与张衍先前所见那副怯懦模样全然不同。他似是极久未饮过水了,嗓音泛着撕裂般的涩,依旧不急不缓,条理分明,这般的从容姿态与低缓言语竟让张衍觉得有几分熟悉,可那点朦胧之意像条滑溜的鱼,又仿佛是心头一阵清风,倏忽即逝。

 

 

“仙长是个善人。”

元容一边自杂物里头翻找,一边碎碎地念着,张衍便领着那小乞儿在门口等,直至她翻出一套略显陈旧的短衫,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:“只找见这件。”

乞儿低了低头,轻声道:“谢过元娘子。”

“这没什么。”元容抱起胳膊,往窗外嗤了一口,“一群学不好的小东西。”

张衍遂也笑了声,将那套衣物接了过去。元容四下扫了眼,大大方方道:“我去烧水,你们在大堂等着便是。”

乞儿仍在衣角上擦着自己的手,张衍牵起他往大堂步去,见他头微微埋起,露出微红的耳根,不由一笑,问道:“你可有名姓?”

他答道:“阿青。”

“阿青。”张衍念了声,又问,“你师承何处?”

“我未有师承。”阿青摇了摇头,道,“是有一位仙长惋惜我资质处境,赠过我两本道书。”

虽是可惜,但大道之行艰险,资质更好者也不乏半道零落,功亏一篑之人。张衍深知其道,便不再对此多言。他心中思忖大抵此次因果同这人有关,但又看不出究竟是何关联,复又将他上下打量一番,道:“你于赵家做工,是为攒钱入城?你可有想去之处?”

“是。”阿青低声道,“去年州城动乱,搬迁时我同家人离散,受了伤,脑子不大清醒了,只记得要投奔北方一位亲人,我便一路往北走。丹阳是必经之地,然而我失了路引凭证,城门守卫也不放我入城,当初身上的钱没了,我便想着先找处住所,最好能赚些钱……”

“这有何难。”张衍道,“我送你一程。”

阿青猛地抬起头来,瞪大了眼睛,张衍见他那副情貌也是一笑,道:“我辈之人讲究因果缘分,你我相遇算是一缘。你若另有所求,也可说来。”

“不。”他认真地摇了摇头,跪下行了一礼,道,“道长救我于危难,又不吝善心施以援手,此举高义……我别无所求。”

 

“倒是个好孩子。”元容听了张衍转述,这般说道,转而又叹道,“仙长可抢先我一步,我这伙计又皮又懒,还想趁机换一个。”

张衍一笑:“娘子是个善人。”

“仙长可别拿我的话来揶揄我。”元容“扑哧”一声笑了,略有几分局促,“这话听来可怪了,叫人不大习惯。”

张衍遂也笑了一声。他二人遂又交谈几句,多是元容为他指明行路方向,又寻来幅地图,为他圈上几处可能去处,张衍乐见于此,便也细细听下去。内院里传来沙沙的脚步声,临近大堂又渐渐停下,来人“笃笃”地敲了敲门柱,小声唤道:“元娘子,张仙长。”

元容正同张衍说至兴处,听了人唤又转过满面笑意,竟是先怔了一瞬,方才迎了上去。她倾着身子揽上阿青肩膀,不由低叹:“你这孩子,长得这副模样……”

张衍抬起头,正撞上阿青微微仰起的眼。

他换上了那身青色短衫,头发半湿半干地垂下,还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。他面上污迹已被洗净,依旧固执地遮起左眼,剩一只右眼有些羞赧地眨着,不自觉地抿起了唇,微垂的下颌尖俏。衣物合身后,他看上去才不似方才那样瘦得惊人,然而依旧是瘦小,惹人相怜。

张衍也是一愣。

他当真生得一副好相貌,五官秀美,形貌昳丽,于张衍平生所见也堪称极佳。然而这份昳丽,这张还因年岁尚小肖似清秀少女的面容——竟是与他多年好友,清羽门掌门陶真宏有七分相似。



一份贡品 _(:з」∠)_

入坑时,我有张陶脑洞五个,写了两个,现在我,还是有张陶脑洞五个……绝望.jpg

21 Aug 2017
 
评论(23)
 
热度(44)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 谢安之 | Powered by LOFTER